时间:2023-04-02 13:54 | 栏目: 校园鬼故事 | 点击:次
所以我跟宋衍年至今没有举办婚礼。
生日没有大操大办,只请了两三个好友,来家里聚餐。
我记得他以前很喜欢热闹,每逢节假日必定呼朋唤友,不醉不归。
一大早,宋衍年伏在我肩头,鼻尖在脖颈间摩擦,瓮声瓮气地撒娇。
「今年有礼物吗?」
我盯着他的眼睛,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。
「我连门都出不去,怎么准备礼物?」
宋衍年不恼,调尾带着上扬的笑意。
「没关系,你已经送了我一个礼物了。」
夏日的蝉鸣涌入室内。
我企图从他脸上找到半点作假的痕迹。
可惜,他隐藏得太好。
许潍到的时候,带来一个熟人。
两人揽在一处的胳膊,紧密到难舍难分。
我侧身看了眼宋衍年的表情。
他的脸上似出现一道裂痕,唇边的笑意荡然无存。
好兄弟抢了心爱姑娘的修罗场,今天被我撞上了。
宋衍年拽走了姜江,留下许潍在原地跟我大眼瞪小眼。
「伤口好点了吗?」
夏日的晚风,夹杂着一丝燥热,连带着心情也不那么美妙。
「死不了。」
许潍轻哧一声,似是极为看不惯我的脾气。
「心情放松,对你好,对孩子更好。」
我抬起眼眸,眼眶微微发胀,「上次流产过去没多久……对孩子影响大吗?」
以前听人提过,药流对女性身体伤害极大。
害怕恐慌的情绪,日夜冲蚀着我的神经。
我怕极了,怕不能给肚子里的小家伙一个健康的身体。
许潍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,一本正经望着我,「人流是最伤害最小的方法,况且……已经过去三年了。」
他接下来的话,我一个没有听清。
人流两个字充斥的我的大脑,神经末梢隐隐作痛。
不对!
我不是去年被宋衍年强制药流的吗?
怎么到了许潍嘴里,时间变了,方法也变了。
所以是我失忆了记错了,还是她们在骗我?
我极力稳住呼吸,不想让许潍看出异样。
心里一阵翻江倒海,脑海中混乱得如同毛线一般,越理越乱。
17.
我不能喝酒。
饭桌上,宋衍年给我调了杯果汁。
席间,宋母对姜江很是喜欢,赞美的词层出不穷。
当被问到职业时,姜江顿了一下,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一瞬。
「我是警察。」
宋母直夸许潍有福气,女朋友漂亮又能干。
医生配警察,多般配。
我抿了口果汁,有些微微发苦。
在没被宋衍年限制行动之前,我也是有工作的。
头顶上吊灯洒下冷白色光亮,身旁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。
碗里多了几块炖得软烂的牛肉。
「你太瘦了,得补充点营养。」
宋衍年的关心一如既往的温柔。
坐在我对面的姜江神色不明,偶尔与我对上视线,也很快移开。
我推翻碗碟,凝视着宋衍年的眼,语气生硬地一字一句道,「我最讨厌牛肉。」
摔下筷子离开。
动作很没教养,但内心畅快不少。
酒过三巡,宋衍年带许潍去书房谈事。
宋母走到我面前。
「你是阿年选的妻子,却不是我们宋家认定的儿媳。」
「你如今的身体和精神,不但履行不了妻子的义务,还要阿年分神照顾你。」
「我是当母亲的人,见不得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儿子遭罪,你要是还有一点清醒的思绪,就该知道阿年为你牺牲了多少。」
牺牲?
不痛不痒的两句关心,就能抵消我身上留下的痕迹,能让我死去的孩子活过来吗?
我落到今天的地步,到底是因为谁?
什么时候颠倒黑白的人,能站在受害者面前抱屈了?
「我没求着当你宋家的媳妇,是你儿子不放我走。」
房间里的空气过于沉闷,我带着烧麦在花园里溜达。
姜江走到我身旁,眼底还是那抹许久未见,最近如何的神色。
夜晚的风,吹起我鬓边的碎发。
心里漫无边际的情绪,潮水般涌上来。
这种感觉糟透了。
她俯下身,摸了摸烧麦的狗头。
「这就是烧麦吧,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可爱。」
像是带着细密尖刺的藤蔓,我的心脏一瞬间被捆绑住,我盯着姜江的眼神。
「姜小姐,我们以前见过吗?」
她抬起头,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坚韧,紧接着开口。
「宋衍年不让我告诉你,怕影响你的病情。」
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。
我垂下眼睑,手掌有一下没一下顺着烧麦的毛发,睫毛掩去神色。
「没关系,我的病已经好多了?很多事情也想起来了。」
姜江瞳眸微弯,语调欣喜。
「那真是太好了,许潍说应激创伤综合征要慢慢调养,你能走出来,真为你感到高兴。」
我的手顿住了。
我竟然患上了应激创伤综合征。
什么时候开始的?
烧麦温热的鼻头蹭着我的掌心,将我意识拉回。
「是……生病的日子难熬,我都忘了自己坚持了多久了。」
姜江笑着解答了我的疑惑。
「三年了……」
18.
姜江没来得及告诉我更多信息。
宋衍年怒气冲冲打断了我们的对话,并赶走了她。
他将我抱在怀里,力气大到像是要融进血液里。
「简简,有我在,没人能伤害你。」
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。
宋衍年,一直以来让我受伤害怕的,真的是你吗?
事情好像脱离我原本设想的轨道,往不可预见的方向远去。
三年,又是三年。
三年前,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?
宋衍年还是知道了我怀孕的消息。
好消息是那天起,宋衍年再也没给我服用药物。
我躺在床上午睡。
模模糊糊间宋母的声音隔着门板,传进我耳中。
「她服用那么多药,生下来的孩子能健康吗?」
「要不孩子别要了,等她身体养好了,你们再生一个,你们还年轻,不愁以后没孩子!」
「……好。」
睁开眼时,落日余晖在落地窗前铺洒开,好久没见过这么美的火烧云。
我赤脚踩在地板上,掌心在小腹位置摸了摸,心中最柔软的位置隐隐发酸。
这次,妈妈一定保护你。
20.
我一改往日冰冷的态度,偶尔还会早起帮宋衍年准备早餐。
他工作回家,我便留出一抹昏黄的灯光,让他回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。
宋衍年明显对这些举动很受用,渐渐放宽对我的限制。
终于,某一天,我放跑了烧卖,本就不多的佣人出门寻找。
我跑出了别墅,在太阳未下山之前。
阳光如碎金般洒射在我脸颊上,跟着溜到肩头。
这是黄昏的日光,在我眼中,却像黎明的曙光。
我没有身份证,也没有钱。
用路人的手机拨通了以前关系不错同学的电话。
她给我送来现金,并邀请我去她家。
我并不想给她的生活带来困扰,在她帮我找了间旅店后离开。
旅店老板娘是个很热情的中年胖阿姨,我向她借用了电脑。
网页打开,一时间不知道搜索什么关键词。
鬼使神差后我输入「警察姜江」四个字。
网页翻到三年前的有关报道。
视线停在 2019 年 6 月 22 日的一篇报道,姜江穿警服的照片贴在封面上。
大脑紊乱得像无数掺杂的丝线,一瞬间丧失阅读功能。
我深呼吸数次,强迫自己稳定住心神,一字一句反复阅读数次,才能完整读出标题内容。
「年轻女警以身为饵,破获人口拐卖大案。」
颤动的手指顺着屏幕往下滑。
「祈凉村地处偏僻,多年来重男轻女的恶习下,适婚女性人口锐减,衍生一条买卖妇女的产业链。」
「此次行动警民配合,共解救落难女性二十八名。」
……
报道内容我无心再看。
视线直愣愣地盯着配图中的土窑洞,跟梦境中的场景一模一样。
那个被铐上手铐,眉眼打上马赛克的男人,正冲着镜头狞笑。
他就是用五千块钱买下我的男人。
王勇。
19.
我恍若做个了荒唐的梦。
将宋衍年当做是害我入深渊的始作俑者。
我恨他杀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,恨他限制我的自由,囚禁我的意志,毁了我的年少对爱情的向往,更怨他磨灭了我对婚姻的期盼。
现在想来,多可笑。
那个孩子,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。
他是折磨屈辱下产生的怨种,是霸凌胁迫结合的罪恶,是我人生摆脱不了的污点。
我曾想过数十种方法,结束他的生命。
却换来更加暴烈的鞭打和折辱。
我仿若变成一具行尸走肉,我的思想被封印在沉寂腐朽的灵魂中。
唯有舍下这具皮囊变得不在乎,才能安静下来。
……
二十五岁那年初夏,我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。
我跟宋衍年结束七年恋爱长跑,领证了。
试完婚纱后,他因工作上的事,让司机送我回家。
那天晴朗淡蓝的高空万里无云,像碧玉一般澄澈。
我突如其来想去公园里走走,提议自己回去。
却因此经历了人生中最至暗的时刻。
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,急切地找寻她丢失的金毛,哭着求我帮她。
想到宋衍年刚送我的小家伙,我也希望如果有一天烧麦丢了,能有热心的路人帮忙。
路上有人指着不远处,说是看到了小狗的踪影。
我在唤着它名字的时候,脖子动脉被人插入针头。
呼喊声没来得及叫出口,人倒在了地上。
在此之前,我从未想过如今在这片文明的土地上,仍有愚昧不堪的人在把女孩子当做商品买卖。
从颠簸的破败大巴,到海上起起伏伏的船只。
我被绑住手脚,遮蔽五感。
只要出现一丝反抗,尖利的鞭子甩在身上,皮开肉绽无人在乎。
暗夜中有肮脏的手掌在我身体上游走,我的挣扎声吸引其他拐子的注意。
我逃过一劫,他们说「黄货」才值钱。
日月不知经历过几个轮回,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来时。
黑黢瘦弱的男人,立在我面前,打量货物的轻佻眼神,让我作呕。
我反抗、挣扎、求救,逃跑……
没有一次成功。
村里的人用最狠辣残忍的方式,折磨逃跑的女人。
烧红的铁,烙在身上的一刻,我想到了宋衍年。
这辈子,我怕是再也没勇气站在他身旁,此后一生我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。
被喊来劝诫我的妇女,眼底无光,怀里抱着还没断奶的娃娃,口中重复着没有感情的说辞。
所有人在一个被编织好的拐卖漩涡里泰然自若。
从反抗到屈服,如今变成帮凶。
20.
在数次自杀未果后,我怀孕了。
他把我关进窑洞,像对待畜生一般,用铁链拴住。
我在墙上用摔碎的碗碟碎片,一笔一划,写下「跑」字。
每一次落笔,都是恨,是拆皮剔骨也不能发泄的愤恨。
日升月落,早已模糊了时间,只有日渐隆起的小腹,和满墙的字,不断提醒着。
我还活着。
后来的一天,村里热闹起来。
他的母亲,一个连脸上都是灼伤痕迹的女人,把我带出窑洞。
村里又买进一个女人,皮肤白皙,面容姣好。
卖给一个刚死了女人的鳏夫。
听人说,他上一任女人逃跑被抓,活活打死了。
男人的母亲在我耳边不停劝导。
「女子,你听点话,少受些苦。」
「你瞧这女娃,不哭不闹乖得很,张老汉当个宝宠着,哪舍得打她。」
男人走上前,手指用力戳着我的太阳穴,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。
我穿着破烂的棉袄,挺着不知道几个月大的肚子,心早已麻木。
却在人群中,对上宋衍年的视线。
寒风裹挟着深冬的悲凉,吹到我脸上,耳畔仿佛有轰鸣声响起。
他瘦了好多,眉眼间尽是疲乏,唯有那双熟悉的眼睛里,全是隐忍和心疼。
宋衍年来接我回家了。
可我破败的身体,腐朽的灵魂,以及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将伴随终身。
警车和记者涌入村子的时候,男人正找来村里的老人,相看肚子里孩子的性别。
镣铐落在男人手上,他冲到面前拉扯我破败的衣袖。
望着将我揽在怀里的宋衍年,眼底全是恶毒的疯狂。
「你是我的女人,你怀了我的娃娃,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老子。」
「你以为他还会要你吗?你早被老子睡过多少遍了!」
「破烂货,你现在连四千块钱都卖不出去!」
宋衍年暴打了男人,剁下他的食指。
男人被判刑入狱。
我却栽进了臭水沟,再也翻不了身。
21.
我的精神出现了问题。
从二楼一跃而下,摔断了腿,也摔死了肚子里的孩子。
医生说有严重的自杀倾向。
宋衍年带我回家后的一年,病情得到些许控制。
我时常会忘记被拐卖的记忆。
分不清梦境与现实。
却会在特定环境刺激下,病情重复。
牛奶里的药片,是控制我病情的药。
手臂上的针管,是情绪得不到控制时注射的镇静剂。
而手腕处的划痕,是意识不清醒情况下,自残的印记。
我竟然把我曾经最爱的男人,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。
宋衍年,我已经是你的累赘了。
为什么不直接放弃我呢。
你本应该有更好的人生。
不值得为了我,为了我这种身体和灵魂无一干净的人,毁了你的人生。
22.
我冲出旅馆的时候,夜已黑沉,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。
街道像一条平静的河流,蜿蜒在浓密的疏影里。
眼眶里涌出酸胀的感觉,心房的痛楚一遍遍提醒着,我犯了多可笑的错误。
我急切地想回到宋衍年身边,想伏在他背脊上问。
「宋衍年,这样不堪的我,你还愿意要吗?」
穿过街道口的胡同,会有一条宽阔的马路,那里有疾驰的车。
23.
回到别墅时,屋内静悄悄。
张妈看见我回来,惊喜得热泪盈眶。
「夫人,您可算回来了,我这就去给宋总打电话报平安。」
「他急坏了,疯了一样到处找你,我上一次见他这样,还是那年您被……」
眼泪顺着脸颊滑落,我尝到微涩的苦味。
我再次踏进三楼的阳光房。
推开房门,里头摆满了药品和仪器。
玻璃墙上贴满了我的报告书。
「2019 年 7 月 3 日,救出简简后,她第一次发病,从二楼跳下来摔断了腿,摔死了肚子里的孩子。
她笑得很高兴,我很心疼她摔断的腿。」
「2019 年 8 月 23 日,我的生日,简简好像失去了被拐卖的记忆,还给我准备了礼物。
当晚第二次发病,她用刀划破了手腕,许潍说病情反复,需要加大药量。」
……
「2022 年 4 月,简简跑出别墅,被锣鼓激烈的声音刺激到,醒来后再次自杀,我给她注射了镇定药物,被她咬了一口。这是她第八次犯病。」
「2022 年 7 月 29 日,简简第九次犯病,还是割腕,争抢中划伤了我的手臂,发病原因未知。」
泪水侵占眼眶,我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记忆,逐渐瓦解。
宋衍年一直陪我跟心底的噩梦战斗,他是勇士,给我筑起坚实的围墙,让我在困顿迷茫中得到片刻的喘息。
我却是懦夫,企图用遗忘逃避过往,却又在偶尔清明时一次次拉自己入深渊。
如果没有他,我的生命早没了意义。
「简简。」
一声几乎破碎,带着压抑哭腔的声音,在我身后响起。
我被宋衍年用力揽入怀中,趴在胸口上哭得更加用力。
我们窝在房间内,拉开厚重的窗帘,席地而坐。
两颗相互依偎的心,终于没有隔阂间隙,走到了一起。
霞光满天的瞬间,犹如一颗破烂流血的心脏,从暗夜的深渊里挣扎而出,变成一抹艳丽的辉煌。
「宋衍年,我们会有很好的未来,对不对?」
「我值得最好的,对不对?」
即便生活抛弃了我,命运折磨得我死去活来,但我不想再过活在深渊中的日子。
我想拥有滚烫的人生,陪着我爱的人。
哪怕前路是辛苦的。
「你忘啦,我们从十八岁就开始规划未来。」
「简简,我会牵着你的手,走到世界尽头。」
「喜欢你已经十年了,但我们还有很多十年。」
这个蝉鸣风动的夏天,我终能再次携起我的少年,走向繁花盛开人声鼎沸的前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