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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女娲之死哪里能看 庄昀廖永强已完结全集大结局

时间:2023-10-22 13:36 | 栏目: 短篇鬼故事 | 点击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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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正要走,庄昀走了上来:“你是……李亚茹的妹妹?”强子在一旁猛使眼色,庄昀不理。

“我是,这位警官是?”

“哦,这是庄昀庄警官,为你姐姐的案子,我们专程请的省上的专家。”强子说。

贝雯拿出自己的手机,说:“庄警官,我能要一个电话么?”庄昀眼睛一扫,那是一款簇新的索爱手机,价格不菲。她不答反问:“你和你表姐李亚茹很熟悉么?”

贝雯一愣,想了想说:“没人比我更了解我表姐。”

庄昀往前走了一步,几乎和她脸对脸。她看着贝雯的眼睛,贝雯也看着她。片刻,庄昀点头说:“上来吧,我有话要问你。”

众人跟着走进办公室,庄昀坐下第一句话便问:“案发当天,7 月 1 日,下午两点之后,你人在哪里?”

众皆愕然。


女娲重重摔在地上,背脊生疼。补天耗光了她的力气,她无法动弹。幸好,她的孩子很快在山野间找到了她。他们拿着木棍和石刀,将她团团围住,转着圈蹦跳起来。女娲感到欣慰,她知道孩子们这是在为了她而庆祝。她感受到了孩子们的爱,心想,自己的牺牲,值了。

——《女娲》

1976 年

贝雯怕医院,很大程度上是怕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。酸里带着点儿咸,像往人的鼻子根儿里捅了两杆子生铁。医院的墙颜色也不好,半人齐腰的位置往下净是绿色,惨碧碧的。它还不是草、树叶或者湖水的绿色,是那种鸡肉霉烂后的绿,看着恶心。柱子也太粗,刷了乌黑的漆,像竖着两排棺材板。

贝雯怕医院,因为里面的一切都和死亡有关,连她的母亲也是。

她的母亲是两天前住进来的,比预产期足足早了快两个月。送进来时,她羊水已经破了,可孩子到现在仍没生下来。

今天早上天还没亮,贝雯就被姨妈从床上拉起来。姨妈是从医院赶回来的,她眼睛通红,给贝雯穿衣服时有些粗暴。贝雯的鞋比脚小,这对那时候的孩子来说是常事。姨妈使了大劲儿往里塞,贝雯挤疼了脚,哼唧着问姨妈这是要干嘛?姨妈抬起头,愣了下神说:“去看你妈。”说完她就哭了,那句话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。

初秋,天亮的早。姨妈带着小贝雯,奋力蹬车子,两人掠过晨光中的田地和屋舍。一路进到周源县医院。到了病房门口,一个女大夫正跟贝雯她父亲争犟。

她爸贝军,一点儿军人样儿没有,三十出头的人,此刻蹲在地上,手抱着头,一脸痛苦。

“你说话啊,你是病人家属,你不说话我们怎么办?出了事,这责任谁付?”女大夫声调很高,吼得全走廊都能听见,“快点决定,保大还是保小?病人等不了了!”

姨妈抢了两步上前,叫了声“姐夫”,眼泪顿时流了下来。贝军抬头一看,一把拉住姨妈,说:“小丽,你可回来了。你姐她……”

“大夫,救我姐。”姨妈说。

“你说了不算,”大夫说,“法律规定,你姐昏迷,只能你姐夫说。”

“救我姐,救我姐吧,姐夫。我们已经没有父母了,你不想让雯雯也没有妈妈吧。”姨妈拉着他,“我姐还年轻,你们还有机会……”

“保大就要摘除子宫,这我可给你们说清楚了。”女大夫推了推眼镜,声色俱厉。这时,病房门砰的被拉开,一名护士脸色灰白,声音发颤:“严主任,你快来,快来看看产妇。”

严主任撂下一句“你们快点决定!”转身进去了。

病房门口,姨妈和父亲好像在僵持着,四周的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。贝雯抿着嘴,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俩。

姨妈双膝一软,就往地下一滑,手却死拉着姐夫,指节硬得发白:“姐夫,求你了,救我姐吧,雯雯还要人照顾。救我姐吧。”

贝军被抵在门框里,脸憋得通红,眉毛鼻子攒在一起,肩头脖子缩着,像一座山正朝他压下来,又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要从山底下钻出去。

“来,雯雯。”姨妈见他不答,一把扯过贝雯,拽疼了她。“跪下,跪下求你爸,求他救妈妈!”贝雯被拉扯着,双膝嗵的一声磕在地上,哇的哭了出来。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大人在争执什么,只是哭。姨妈连连催促,可她越催,贝雯就越害怕,说不出话。

“说啊,你这孩子,快说,救救妈妈。”姨妈的表情近乎恶狠。

贝军一抹脸上的眼泪鼻涕,抱起贝雯,说:“孩子,你跟爸爸说,救妈妈,还是……救弟弟。”贝军在医院找了人,他们都知道妈妈肚子里是个弟弟。

贝雯止了哭,不知所措地望着两个大人,顿了片刻说:“我要妈妈,爸爸,我想要妈妈。”

贝军的腮膀子鼓了鼓,又陷下去。他脸上升起一股铁色,站了起来,冲姨妈点点头,挑开布门帘,进了病房。门被关上了,姨妈还跪在地上,伸手环住贝雯,勒得她有点疼,但贝雯不敢争犟。四周安静下来,门里传来贝军最后的答复。

“大夫,保大人,拜托了。”

闻言,姨妈整个人一软,晃了一晃,又哭起来。她又搂紧了贝雯,拿脸狠狠贴她,一口一个“好雯雯”的叫着。两人的眼泪混在一起。就在这时,门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喊,声嘶力竭。

“不!救我的孩子!孩子!”

贝雯吓了一跳,抬头看向姨妈。姨妈僵在当场,一动不能动,像一尊雕塑。话是产妇说的,她已经度让了自己生的机会。她用一个母亲的目光看向大夫,也看向她的丈夫。她喊出了这句话,这就是最后的决定。那个年代的人对这种选择是无法拒绝的,病房里传来了贝军无助的哭声。

半小时后,护士出来了,抱着那孩子去了恒温箱。接着姨妈和贝雯被允许踏入这间房内。妈妈和姨妈、爸爸说了些什么贝雯全不记得,她只记得,病房里的窗帘在微微飘荡,初秋的太阳照在窗帘上,白的发光。母亲的脸仿佛薄薄的一张纸,也在发光。可她身下,满是血污,洇透了床单,往地上淌。人的血能有多少?贝雯想,妈的血怕是流干了。她当时就哭起来,她怕妈妈疼。

“妈,你还疼么?”贝雯满眼眨巴着星星,拉起妈妈的手,轻轻朝她肚子吹气。每次她疼的时候,妈妈都会给她吹。

“雯雯给妈呼呼,妈就不疼了。”妈妈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滴,像是要干涸。妈说:“雯雯,妈要走了。”

“妈,你去哪儿?”

“妈要去见你的姥姥了,她想妈妈了,妈妈也想她。”

“我也想妈妈,妈,你能别走么?”

“雯雯,妈对不起你。”她虚弱地伸出手来,像两翼将女儿护住。她凑在贝雯耳边低声说:“雯雯,你别怪妈。这就是女人的命,孩子,就是女人最重要的事。每个妈都会这么选,也只能这么选。只是亏了你,雯雯,别怪妈,啊。”

贝雯哭了起来,她不懂母亲亏欠了她什么,也不懂为什么孩子对于女人就是最重要的,更加不懂什么叫做女人的命。她只想留住妈妈。

她那时还太小,小到还没有自己戴上枷锁,钻进这间看不见摸不着,却又无所不在的牢笼。她也不能体会,“只能这么选”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
她只想留住妈妈。

妈妈的双眼用力地看着贝雯,好像要将贝雯吞进她的瞳孔里。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竟然扳起了身子,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。

“不哭,雯雯不哭……”她轻轻在贝雯耳边哼唱着,“嗡嗡,纺棉花,纺了一个白棉花……”

儿歌声里,贝雯渐渐平静下来。妈妈最后一次安慰了女儿,终于ᴊsɢ彻底没了力气,她撒开了怀抱,脸庞迅速暗淡下去,黑气泛起,眼里却透出濒死的璀璨。她像是在自己的躯壳里拼命挣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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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照顾……弟弟……”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,“孩子,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不知道为什么,她至死都是亏欠的。

贝雯瞅着母亲的脸,焦枯又炫目的,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精神上的震撼,全然不知道作何反应。这张脸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,好像一个梦魇。在很多年后,她跳下雾江的那个刹那,她才真正明白了那张脸所蕴含的力量。

正在这时,医院忽然地动山摇,楼板乱响,脚步杂沓,窗外门外,满是人在跑。接着,四处哭声如雾般腾起,渐强渐粗,汇成一条奔腾洪流在县城上空盘旋。那是千百万人的哭声,悲切而浩大。天顿时阴了,窗帘不再动,黑沉下来。

严主任站在屋内一角,等着宣布死亡时间,见状也慌乱起来。一个小护士跑了进来,已泣不成声:“他们说,主席……主席他老人家……”不必说完,严主任已经凝成了一座雕像。她眼前一黑,僵直地晃了一下,然后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去。门一开,哭声如潮水般涌入,顿时淹没了病房里的小小家庭。

贝雯只是分神了一下,再转过头看向母亲,她的双眼里的光芒消散了,缩成了两颗灰败的死珠子,脸庞如同那面黑沉的窗帘。她已离开了这个人世,再没人能说清她究竟是什么时刻走的。

那天是 1976 年 9 月 9 日,全国人民都陷入了无比的悲痛中,每个人都在哭,都在流泪。他们是为了这国家的父亲,他的去世是国之大事,天塌地陷。怎么还会有人关心小县城里,一个刚刚难产而死的普通女人?

哦,不。

还有一个人关心她,恐怕也只有一个。在这片哭声的汪洋里,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,她微弱的哭声,纤细的眼泪,不为别的任何人,全然是为了她刚刚死去的母亲。

三天后,医院来了通知,保下来的男孩死在了医院的恒温箱里,贝军甚至没来得及给他取名。大夫说是早产,脐绕颈三圈半,生的时候又拖得太久,最终没救过来。

取了孩子的遗体出来,贝军发现,他竟然是那么小小的一团,轻得像纸壳。这样小的一团东西,怎能要了那样结实耐劳的妻子的命?

贝军将他抱在怀里,一屁股坐倒在医院的地板上,半天起不来。他枯瘦的手杆颤巍巍地托着孩子,盯着那张小脸看,好像要把人看活过来。看了好久,他的神情越来越恍惚,似笑非笑的,透出荒草般的衰败。渐渐地,他脸上仿佛被抽走了精气,随着呼吸一下下枯槁下去,眼睛却越来越亮,蜇人的亮,像一团燎原的火在四下狂烧。
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他忽然对着死婴说,“你大声点,妈妈,你问妈妈?”他把耳朵凑到婴儿脸上,不住点头。贝雯站在他身边,拉着他手叫爸爸。贝军忽然一甩手,一巴掌打着贝雯脸上,喊道:“你干什么,你是谁啊?拉着我干嘛,我又不是你爸。谁生的你,找谁去。”

医院里的人都被声音吸引,朝这里张望着。两个大夫看出不对,立马动手要控制住贝军。他却挣扎起来,大声喊叫:“这是我儿子,谁也别想抢走我儿子……小雅,小雅,你在哪里啊?救儿子啊,小雅!”争抢中,他猛然一抬手,婴儿从他怀里飞了出来,恰好落在贝雯面前。

“去吧,去吧,去找你妈。”贝军大笑着,笑声在走廊上回响。他被两个大夫拉扯离开。大家没人敢上前来。

贝雯捂着脸,望着地上的婴儿,皱皱巴巴,黏黏糊糊。她好半天才意识到,这就是妈妈让她照顾的弟弟。她坐了起来,趴在婴儿脸上瞅了瞅,他毫无动静。贝雯将襁褓抱起,沉的像块小石头。她把弟弟放在自己的腿上,俯下身子,吹了吹弟弟刚刚碰到地板的脑袋。弟弟依然不动,她以为他睡着了,便轻轻拍打着他,学着妈妈哄她的样子,嘴里哼唱着:“嗡嗡,纺棉花,纺了一个白棉花。一斤绵,二斤花,妈妈夸我好娃娃……嗡嗡,纺棉花,纺了一个红棉花……”

红色的血从襁褓中渗出来,染了她的白裙子,她浑然不觉。唱了好久,她低下头看,哟,弟弟在冲她笑呢。


噩运

1985 年

1985 年的那个暑假能热死狗。

这不是俗语,很多人都记得新闻说,当年江城的狗真的热死了十几条。那年的冰棍销量极好,甚至一度闹了紧缺。又没早些年的计划经济压着,冰棍价格自然涨了起来。原本五分一根,现在要两毛。孩子的零用钱顿时紧张,除了个别有钱的,大部分孩子只能在冰柜外面巴望。没有冰棍,那个暑假就更热了。

周源县城本来就不大,贝雯家在西关,两间平房,围着巴掌大个小院,是贝军家的老爷子传下来的。这天太阳刚过正中,正是热的时候。街上斑驳的石板晒透了,穿着凉鞋踩上去都能感觉到烫。整个县城里静悄悄的,人都躲着太阳。

可贝雯不顾死活地出门了。她今天特别兴奋,因为她和表姐李亚茹约好了,去雾江边上游泳。自从她亲妈死后,她姨妈就成了她的妈。姨妈的闺女李亚茹,大她四岁,也是独生女。姨妈总说贝雯太可怜,要女儿多让着她。李亚茹大部分时候是懂事的,但难免也有不想懂事的时候。两人好的时候无话不谈,闹起别扭又能吵翻了天。她们俩在一处吃,一处睡,一起长大。

今天一起去游泳的,还有表姐的几个同学。贝雯隐约感觉到表姐和其中一个男同学有些不同,但如何不同,她说不上来。好几次,她看见表姐和那个男的一路回家。太阳西沉,天地都是橙红色。两人的车子一前一后,表姐仰着头,车子蹬得飞快。她笑着,脸红的发烫,牙根咬着,脖子两侧的大筋一滚一滚的,两条乌黑的辫子在脑后飞荡。她从没见过表姐那么奋力欢快的样子。

一个春天的夜里,她钻进被窝里偷偷问表姐,说她是不是对那个男的有意思。表姐急忙否认,她逼问再三,表姐还是否认,态度却软了下来。

贝雯知道是了,她又急问:“那他对你呢?”表姐摇头不答,背过身去,她的背脊微微起伏。贝雯看着,说了句:“真好啊。”表姐笑着转过身,问她:“好什么?”贝雯想了想,说:“不知道,但感觉就是好。”她说这话的时候,有股子突如其来的情绪冲撞了她,又像忧伤,又像是欢快。

表姐伸手抱住她,叹了口气,说:“你还小呢,不懂。”贝雯急了,说:“我怎么不懂?就是两个人喜欢了呗。”

表姐说:“好,那你说,喜欢了之后呢?”

贝雯思索一下,猛说:“就……就结婚。”

表姐笑了:“那结婚之后呢?”

贝雯不屑道:“就生孩子呗。”

表姐唰的红了脸,拍她一下:“小声。”

她看了看屋那头的父母,见二人没反应,才又躺下说:“你个小姑娘家家的,知道什么生孩子,也不羞。”

贝雯不解:“生孩子,为什么羞?女人不都要生孩子的么?”

表姐莞尔:“我就说,你什么都不懂。这话是坏话,你别出去说,睡吧。”

贝雯又蹭到李亚茹怀里,说:“哎,姐,你那个同学,让我见见呗。”

表姐说:“你见他干嘛?”

贝雯笑说:“我帮你把把关。”

表姐笑起来:“你懂什么,就把关。睡觉。”

贝雯不依不饶,纠缠再三,李亚茹终于同意:“行了行了,我的活祖宗。暑假吧,带你出去玩。你现在给我老实点,睡觉。”说罢,李亚茹闭上了眼,不再理她。

贝雯翻滚两下,睡不着,眼前总是出现表姐在田野上骑车飞奔的样子。明明表姐就躺在她身边,却好像离她千里万里。她什么都有了,而我却什么也没有,她想。贝雯叹了口气,觉得心里沉甸甸的。十三岁的姑娘第一次感到了孤独的滋味。

游泳约的是下午四点,太阳没那么烈。这会儿刚两点,贝雯就往城东去了。出县城东,往北不远就是雾江。但约定的地方不在那,是要再往西折一点,有一处小河湾。表姐说那人少,游得开。贝雯本来觉得地方难找,要和表姐一道走,但李亚茹没说话,用神情拒绝了。她这个表姐看起来温婉,话也不多,但其实心里的蔫主意贼正。贝雯只好自己出了门,她也没出县城,而是在城东头的一家代销点停了下来。

那个年头物资还很匮乏,江城又偏远,周源县城中心只有一家供销社,门脸大些。城东人多,离ᴊsɢ供销社却远。趁着开放的东风,就有人开起了代销点,其实就是个杂货铺子。贝雯买东西,总爱上他家来。

其实贝雯家离城中的供销社更近,可她偏偏要跑远路——不为价格,她不爱在那个家里待着。老人都说人大心野。孩子越长大,家就越来越不爱回。贝雯就是如此,哪怕只能在外面多待一刻钟,也是好的。

这事不怪贝雯,对她来说,那个家根本不像家。

当年贝军发了疯,大夫给他打了两天镇定剂,这才逐步清醒了。可他的性情却受了阴伤,慢慢起了变化。生活里的变故有时候很像余震,开始之后就阴魂不散。有的楼没准儿扛过了第一下,却在余震中一点一点损毁,最终倒塌。

贝军就是这样。头一两周,他日日在家里哭,班也不去上。厂领导体谅他,也不太追究。后来倒是去上班了,但见谁跟谁诉苦,祥林嫂一样。开始还有同事来关心他,来家里帮扶,后来日子久了,大家都躲着。生怕他身上那股晦暗传染了自己。贝军渐渐知道别人不待见他,也不敢再说,上班的时候便沉默着,一下班就回家,窝在家里,逐渐迷上了喝酒。

贝雯懂事以来,爸爸不是醉着,就是喝着。家里的卫生、洗衣服、做饭,他是一概不管,对贝雯也只是偶尔过问。时常他喝多了,会抱着贝雯哭,一个劲儿道歉,说爸爸对不起她。可第二天还接着喝。姨妈为这事跟她爸吵过好多回,可最终她也发现,贝军不是不想改,而是已经无能为力了。

她妈死的第二年,大年初二,姨妈来家接贝雯,看见年仅六岁的贝雯踮着脚,弯着腰,正在把一只大木盆从水泥池子里捞出来。她的个子刚刚超过池沿子一点,池子深,小胳膊要探下去才能够着盆。盆里放着衣服,接满了水,又重又沉。

贝雯从肩膀到指节都努足了劲儿,虎口扯的青白,旁边还生着冻疮。她的头歪向一边,下嘴唇也绷着,包着嘴,下巴高高向上撅起,满脸青筋。小姑娘端起盆子,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步,双脚像是连着,拖出嚓嚓的声音。寒冬腊月,盆里的水在晃荡,打着响,迸溅起来,落在地下和贝雯身上。她丝毫躲不开。

姨妈心里一阵酸楚,快步走进院儿。贝雯还没叫出声,她便一把将木盆摔了出去,倒扣在地下,水漫的到处都是。姨妈拉起贝雯就走,手掌里像是攥了一块冰。

从那以后,姨妈就经常把外甥女接回自己家里过。但贝雯还有个爸,总有要回自己家的时候,她一回去,那些家务便又成了她的。贝军喝多了,她还要伺候贝军。家到了这个份上,就变成了一间牢,贝雯根本不愿多待。于是,她宁愿绕远,也要来这家城东的代销点。

此时贝雯带着一身的阳光走进代销点里。一心瞅着冰棍的她并没发现,就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中,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。


噩运

一间阴暗的小仓库里,一只老鼠在墙角的捕鼠夹里吱吱乱叫。它躲得算快,夹子只夹住了它的腿。这个年头已经少有人还用捕鼠夹了,老鼠药是一种既安静又有效的选择。

老鼠黝黑的小眼睛左右乱转,尾巴来回乱摆,奋力挣扎着。这时,一双老旧的皮鞋出现在小眼睛面前。巨大的阴影投下,老鼠霎时间定住不动,连尾巴都不再摆,它伏低了身子,预感到自己的命运。

啪,皮鞋狠狠跺在这只老鼠身上!

剧烈的疼痛唤醒了它,它又一次挣扎起来,叫得更尖,被夹住的后腿竟然被它自己扯出一道口子,只是那还不够让它逃离。就差一点,老鼠奋力撕扯着自己。

“咦?”皮鞋的主人惊讶于老鼠的顽强。啪,又是一下。老鼠的腰折断了,它的四肢骤然痉挛,眼睛里已经没了活气。

可老鼠还没死透,那人生气起来。他双手扒在墙棱上,弓起腰,把一只脚抬高,攒足了劲儿,悬停了一秒,接着他将足跟重重砸下。地是土地,扬起一片尘土。

啪,啪,啪!

他高着脚,一直狠命地跺,像是发了狂。直到周围的尘土遮蔽了老鼠,他才停下。最后一脚,那人用皮鞋的后跟死死踩住老鼠的头,左右捻动,好半天才抬起来。

老鼠的头扁了,小眼睛已经成了糊状,血污溢出来,粘在地板上,和着灰尘,聚起一团污秽。那人拨开捕鼠夹,取下老鼠的尸体,放在自己眼前端详着,嘴里吐出一口疲惫却舒服的喘息。

这恐怕就是他用捕鼠夹的意义。

这时,门外传来了脚步声。旧皮鞋的主人丢下老鼠朝前厅看,是贝雯。他在仓库里盯着贝雯看,细细品味了好一会儿,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。

“哎呀,雯雯来了。”他脸上挂着温暖的笑,身上却泛出朽木的气味。

老头姓吴,光棍一个,六十二三,这家代销点就是他开的。

他年轻时候结过婚,生了一男一女。但不知道什么原因,老婆硬是跟他离了,两个孩子也带回了娘家,一个没给他留。那是解放前,这在他那个年代,算得上一桩大新闻。吴老汉之后就没再娶,打了大半辈子光棍。等他上了年纪,家里的地种不动了,他就拿攒下的余钱,买下了这两间木头搭的老屋子,开了这间铺。老屋说是民国时候建的,很多地方都朽坏了,泛着霉味,所以十分便宜。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,自己开店的人少,他家的生意也还不错。

四邻很快喜欢上了吴老汉。他人勤快,店在街道口,这一条小路经常被他扫的一尘不染。而且他平时见谁都有笑脸,对孩子尤其喜欢。谁带着孩子去他家光顾,他都会送给孩子几颗糖或者别的小零食。有时候孩子放了学,家长又没下班,就都呆在他那,又吃又玩的。老头单了一辈子,喜欢孩子不奇怪。孩子们也都喜欢他。

可街坊四邻里,还是传出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。

大家都在传,孙小云的妈妈严令禁止孙小云去吴老汉那呆着,连放学回家都要绕道走。原因大家众说纷纭,其中一种传得最广,是吴老汉看上了孙小云的妈,借着照顾孙小云的机会,对人家动手动脚来着。

这么说也是有根据的。孙小云就是个漂亮姑娘,刚上小学五年级。她妈妈更漂亮,而且年纪轻轻死了丈夫,是个俏寡妇。单亲家庭里,妈妈比别人家要忙,孙小云之前总在吴老汉那呆着。

一开始,孙小云妈妈很感谢吴老汉,还常给他送菜送饭,还送过烧鱼。对于这种不太富裕的家庭,烧鱼可以算是道大菜,也费火候。可突然有一天,孙小云就被禁止去吴老汉那儿了。街坊当然打听,但孙小云母女俩咬死了不说。从她妈妈的态度和神态上,街坊猜测出了端倪,估计是一桩难以启齿的错处。

俏寡妇和老光棍,再没比这更难以启齿的了,肯定就是。

贝雯住得远,这些消息自然没听过。她来吴老汉的店里,完全是因为一次意外。

那天是个春夜。贝军喝到一半,酒没了,猪耳朵还剩了二两,他就叫贝雯去买酒。贝雯正在写作业,听到他喝酒就烦,忍不住和他拌了两句嘴。贝军人怂,喝醉了酒也甚少动手。可偏偏那天,他肝火大了,搡了贝雯一下。没想到他喝醉之后下手没了轻重,这一搡,贝雯脚下没站稳,磕了脸。好在没破相,只是磕得脸上一块乌青。贝雯从小没挨过几次打,照镜子一看,脸上青了那么大一块,哭着就往外跑。

她哭闹着,也没个方向,跑不动了就乱走,信马由缰,脑子里嗡嗡的。好久之后她才缓过来,冷静下来一看,四周已全不认识。

天已黑透,街上空荡荡的,巷子里传来三两声狗叫。春雨绵绵的下了几天,到处湿漉漉的。空气里尽是湿冷的灰尘气味,让她觉得陌生。县城里路灯不多,低矮的平房化成了一片歪歪斜斜的影,在四下蠢动。巷子逼仄,七拐八弯的深,像没有底。清明刚过,地上还能看见烧过的纸钱。夜里起了风,纸灰在街上来回的游荡。

贝雯身上不冷,但后脖颈上不自觉地生起一层战栗,仿佛在四周的昏黑里,藏着一双双眼睛在盯着她的背后看。人眼趋光,贝雯左右一望,远远看着就吴老汉的代销点还幽幽亮着灯,一道电线杆子斜在一旁。于是她三两步跑了过去。

一进店里,没半个人影。旧木柜子上,点的还是油灯,角落全是黑暗。木柜都卷了皮,裂开一条条缝。柜上摆着小食品的罐子,柜后的方格架子,溜墙摆了一圈,光照不到,全黑皴皴的。

贝雯觉得店里气氛不对,像聊斋故事里的荒坟,ᴊsɢ正想退出来。忽然,她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热烘烘的气喷在她脖颈上。

一回头,一个老头赫然站在她身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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