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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泉镇外的寺庙。
“师父,我要是下山了你可怎么办啊师父”
“师父,徒儿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块啊”
“要么不下山,要么一起下山”
大中午的,硬生生被刘三和这几句假哭嚎出了一点惊悚感。
“别理他”断尘根本不为所动,只是起身倒了四大碗酒。
“窝在这小镇子上一年多,我也该继续换个地方活动活动筋骨了。刘三和这小子皮薄但心眼子多,没多少是非观念。劳烦苏姑娘替我看着他们俩。”
祁佑压低眉眼,他不擅长应对离别,只能沉默。
“这是上次你阿姐给我带的果子酒,喝不醉人的。”光头看着祁佑伸手就自然而然地捧起两碗的样子就好笑。
刘三和也从地上爬起来,抹了一把眼泪捧起酒碗。
“喝完这杯,我们京城再见。”
“京城见”
看着两个小孩儿骤然亮起的眼睛,男人用大手胡乱摸了摸他们的发顶。
“习武之道才刚刚开始,少说多练不可荒废。要是日后敌不过别人,千万别说是我的徒弟。”
断尘的态度很坚决,一日都不肯多留。喝过酒就开始拉着刘三和收拾行李。
半个时辰不到,四个人就提着包裹水灵灵地走到寺庙外的马车边。
“我和你们不同路”
光头还是那个光头,就像是他不请自来的出现一样,走的时候也不肯上他们的马车,挥挥手就往山里走。
“师父”刘三和一下子越到马车顶大喊。
“我们俩的头发是不是挺多的,手感不比你的光头差”
断尘动动耳朵,只想再给这个小家伙一巴掌。但他没停下,脚程极快地消失在山林之中。
“走吧,三和。”
比起刘三和的外放,祁佑只是静静注视着山林的方向一动不动。
直到刘三和在马车顶上喊到声嘶力竭跑下来,才把少年拉回车里。
回程的马车没有设想中的沉闷。
“师父真是的,一点时间都不多给咱俩留。哪怕多一个时辰呢,我也能下山去给他买一只烤鸭带上。之前偷了他的下酒菜那么多回,我也没补上。”
“不过我把我攒的银子都偷偷塞他包袱里了,让他老人家自己买去吧。”
刘三和嘀嘀咕咕了半天,才抬头问了祁佑一句
“你送师父啥了?”
苏酥感受到自己身边少年的身体一僵,连忙开口道“我和祁佑一起送的,一些疗效好的伤药和武器。”
县试之后苏酥就把先前为秦夫子治疗腿疾的方子拿出来,又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,准备文武两夫子一人一份。没成想上山之后断尘果断地说了散伙,根本没来得及让祁佑送礼物。
到了最后还是苏酥花了一点改变值让系统帮忙塞进去的。
“哦,也是。县城那边的东西肯定比我们镇子上强一点。”
“我拿了师父身上一个名牌。”祁佑摊开手心,玉制名牌上刻着一个“漫”字。
“啊老大,不愧是你啊。你这还能从师父眼皮底下偷出东西来?”
“我怕他骗我们。”
祁佑的情绪不高,只是不断握紧手中的玉牌。他恐惧熟悉的人离开,恐惧所有许下的诺言,恐惧风险,所以只能凭借本能抓住一点东西当凭证,希望真的还有再见的可能。
“阿佑,这应该是断尘师父特意留给你们的。京城会再见的。”苏酥握握少年的指尖,提醒道。
山上的林子里,忽然有人影动了动。光头迎着阳光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脖颈咧嘴笑了一下。
他说“去吧,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。”
运气好的话,京城再见他断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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拜见秦林的事情就简单不少。叩谢师恩之后,祁佑就开始坐下来听秦林滔滔不绝地说刘三和开蒙的光荣事迹。
“师父,别念了师父”
“孩儿知错了”
刘三和在旁边嬉皮笑脸地插嘴。
就这样,热热闹闹地就说到了黄昏时分。
“老师,我和阿姐今后要在府城暂居了。三和也跟着我们去。您自己多保重。”
“上次阿姐带着我直接去府城求了济世堂的医师开了方子,上面的药材都是寻常药材价格不高,你要记得吃。”
苏酥拿出方子的时候说的是可以根治,因此祁佑现在说的时候不惜扯谎说是府城的方子,言辞恳切地希望秦林可以重视。
“放心吧,老师不会辜负你和你阿姐的心意的。”
漫画工坊还有呦呦乐园的事情都需要交接,女人忙了一天才从外面走进来。
“秦夫子是在说我吗?”
“苏姑娘这是去医馆了?”秦林久病成医,对药味格外敏感。
“医馆里的葛医师曾经帮过我们不少,想着走了怕是难再见,就去打声招呼。”苏酥本来还想直接按着方子把药配出来的,但后来想着哪怕关系再亲近,直接送药也会让人心里打鼓的。索性在葛医师那预付了半年药材的银钱。
拜别了秦林,这便是在小院住的最后一晚上了。早说刘三和是个小人精,看着祁佑情绪一直不对,进了院门就直冲冲跑到祁佑的房间说他要睡了。
苏酥朝祁佑挥挥手,示意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秋千上。
“第一次做秋千的时候,阿佑连话都不会说呢!”只会不停地呲牙,像一只拼尽全力想要保护自己不再受伤的小兽。
“苏酥”
“嗯?”
今天的天边有晚霞。
“你别离开我。”少年没看苏酥的眼睛,只是压低眉眼说最直白的挽留。所有人的离开他都能慢慢接受和适应,但阿姐不可以。
就像是曾经祁佑问她是什么人一样,苏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。
在越来越不安的沉默里,祁佑听见苏酥开口问
“阿佑,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去吗?”
苏酥想过无数次,将祁佑养到十八岁任务完成的同时,这个世界里她的身体必须死亡。所以羁绊越深,她就越忍不住去想越来越近的离别。忍不住去推演哪种方式会对少年人的伤害小一点。
少年有一种噩梦来临的直觉,促使他极度不安地牵起女人的手。
“我不想生病”在有限的时间里让你看见我的身体一路无可挽回的衰败,无能为力的感觉太残忍。
“我更希望自己的死亡是一场意外,最好是有感知的。让我能提前做好”
忽然,少年冰凉的指尖压出女人的唇。祁佑不可抑制地联想起曾经夜半时女人的梦话。站在他面前的苏酥,会在梦里哭喊着想要归家……
“阿佑”
因为称呼,唇在少年的指尖有了摩擦。
“不要说了”
“苏酥,不要说了好不好”
少年终于卸下所有平日的伪装,一遍一遍哀求着摇头。
眼泪落在女人刚刚伸出的指尖,又下砸向小院的地面,成了一颗又一颗包裹住尘土的圆圆的泪珠。
苏酥想,自己或许搞砸了。
各种意义上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