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击全文阅读
窗外,萤灯结魄,北风滚落过地面,发出长长的呜咽声。
血腥味搅得林醉君片刻不得安宁,短暂的沉默之后,林醉君点燃了病堂里的蜡烛,一时间恍若昏昼。
“小君君……”
“我没事,君六,天一亮你就去报官。”
这个时候,冷静才是唯一正解。
“谁也不要动现场,我们就在这里守着。”
解剖的事情,她并不熟练。
看清了是怎么一回事后,林醉君熄灭了所有的蜡烛,只拿了一盏油灯坐在门口。
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天明,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情绪,没有自责,没有怨恨,也没有伤心,只是木然地坐着。
黎茯苓看着心疼,死的两个人还是林家药堂的大夫和掌柜的,凶手无疑是在打林家的脸。
尤其是宋长辞,他作为林家药堂的大夫,也是唯一一个考进过太医院的人,如此良才竟然折身在了林家药堂内。
早寒拨开了一层灰蒙的天隙,销了一分雪霁。
君六不敢怠慢,立马动身去报了官。
林醉君唇色抹上了一层寒意,翕动了两下,终于开口。
“茯苓姐,我记得你曾是杀手榜榜首是吧,你应该有杀手的联系渠道。”林醉君淡淡地说着这句话。
黎茯苓心觉不好,她这个时候问杀手的事情做什么?
“小,君君,我……”
“发出悬赏令,谁若是找到了杀害宋大夫和雯娘的凶手,悬赏一万两。”林醉君偏头看向了窗外的絮雪,心中五味杂陈。
“再有一个月又二十四日,也到了年关,元旦了,总得备上猪豚狗彘,将凶手挫骨扬灰者,送十头生猪。”林醉君淡漠地说着。
有钱能使鬼推磨,惹了林家,可不是那么好全身而退的。
“有屠街案凶手线索的人,悬赏一千两白银,前提是真的有,弄虚作假的人,打一顿,扔出去。”
林醉君这副模样,越来越有林家家主的气质了,再有半个月就是林万引被处决的日子了。
她想好了,如果找到屠街案的凶手,那么五石散一案尽数推到这个凶手的身上,以保住林万引,林万引无罪,那么欲加之罪放在一个有罪的人身上,同样能维护各自的利益。
黎茯苓有些担心林醉君,她最后会变得像是一个冷漠的侩子手吗?
“好。”
“找到那凶手,把五石散一事推到凶手的身上。”
“林醉君,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李捷找了她一夜,总算是找到了林醉君。
林府的人说她出去了,也没有说去了何处。
君八君九君十就在外面候着,谁也不敢轻易进来。
“我认识的林醉君,并非如此,屠街之人有罪,哪怕这个人罪大恶极,你也不能为了结案而有可能放走真正的凶手!”
林醉君这会儿来了脾气。
“李捷,我跟你不一样,我要保住林家!”
“找到了五石散案的幕后之人又如何?他们一排又一排地接上,这个黑暗你如何扬清?!林万引是无辜的,可屠街的凶手不是!”
她的身后还有林家,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去死,还有半个月的时间,谁知道幕后黑手躲在哪里?甚至还会笑话他们找不到。
“你知不知道,你这样做会让五石散的幕后真凶逃脱?”
她如何不知道,可是,她有自己的抉择。
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,可两年了,找不到凶手,你认为凶手背后的势力在哪里?”
自然是朝堂了,从织女架回来她就知道朝堂之中有人只手遮天,而这只手上遮帝眼,下蔽百姓。
权势之下,金钱如纸。
这是两年来,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吵架,今后可能还会再有。
“李捷,今日死的人,是我药堂里的大夫,宋长辞来药堂的时候拒绝了太医院的邀约,可是他死了,死在了这里,那么下一个会是谁?”林醉君不敢再想下去。
她一定要这个凶手付出代价!
挫骨扬灰都算是轻的了。
“朝廷都说了是悬案,你想问推翻这个论断,你知道有多难吗?可能会把你的小命给搭上。”
事情到了这一步,他们谁tຊ都没有从暗池中抽离。
一万两黄金对于林家来说不是什么钱,重金之下,必有勇夫,她不信凶手能屠尽世间千千万人!况且,杀手榜的杀手还未出马。
没有朝廷的力量,还有江湖的力量。
官府一听是和两年前屠街案的凶手有关,直接闭门,不想同那样凶恶的人产生什么纠葛。
君六回来之际带来了官府的原话。
这件事,大理寺都不想沾边,织女架那事蒋思明或许还会站在林醉君这边,可是这个凶手可是屠街的大恶,保不齐会把他们大理寺的人也给干掉。
“我一定会找到屠街的凶手,实不相瞒,我找到了几张奇怪的画,疑似是凶手的面具……”
如今的林醉君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,直接对黎茯苓道:“茯苓姐,关门,送客。”
现在谁阻挠她,谁倒霉。
杀手榜令一下,全民沸腾,其中不缺勇者。
林醉君是铁了心要弄死屠街的凶手。
“八九,你们去查一下雯娘的人物关系,尤其是和苏怀仁有关的事。”
一声清脆的稚音传了过来。
“林姐姐,你……”怎么会有血腥味。
小女孩身穿柘黄袄衣和一件橙黄色的袄夹,梳着两个丸子头,腰间别了两把杀猪刀。
“病榻上的人是师父吗?”庖盈笑容收敛。
林醉君正想解释什么,庖盈已经走到了病榻前。小姑娘眼睛噙着泪水,一边忍着一边熟练地戴上白布手套检查。
“小盈……”
不多时,庖盈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死者颈脉被掐,生生叫人扭断,下手狠辣,大拇指上应该没有指纹,惯用左手,但一般用右手,所以同时掐二人时,左手果断,右手上移了一寸才将人掐死。”
“师父最近脾胃虚弱,后背和脖颈处多出冷油,凶手右手上移的时候,除了大拇指,其他四个手指皆有指纹,应是右手大拇指常年有摩挲物品的习惯。”
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缜密的分析。
林醉君微微一怔,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!
庖盈一来,线索逐渐明朗了起来。
“凶手怕他们没死透,所以用钝器分别戳中了他们的左右心房。”
“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大恶之人!林姐姐,你们可千万不能放过这个凶手!”
林醉君微微沉思了一下,凶手惯用左手,擅长使刀,可是这起案件中却用了钝器,难道凶手并没有把刀带在身上?
“能看得出来是什么钝器吗?”
庖盈鼓起小奶腮,秀眉一沉,笃定地回道:“能!”
她不能看得出来是什么钝器,毕竟她见过的武器实在是太少了,不过能看得出来钝器的形状。
“伤口下弧向,这钝器应该是带有下弯尖角的东西,比如……”
比如什么呢?丸子头晃了晃。
“比如牛角的形状。”
牛角形状的东西?
难道是一件饰品?
“还有可能是带勾的锥子或者是勾环什么的,其他的东西我想不出来了。”
到底是个孩子,眼泪漱漱下流,林醉君轻轻抚慰了好一阵子。
“我叫我爹打死凶手!”
庖盈家是这一带有名的镖局,她爹原是一名将军,凯旋归来后,闲不住非要开一家镖局证明他宝刀未老。
庖盈不喜欢走镖,反而喜欢解骨,每当看见庖盈解骨,老庖总是会絮絮叨叨一整天。
老庖家就她那么一个苗子,就算今后不好嫁出去,大不了养她到老,总好过于她日日琢磨着怎么解骨得好。
“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,小盈,这个凶手你也知道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,这些时日,庖师没走镖,你就待在家中,哪里也不要去。”
庖盈倔强地摇了摇头,她会武功,她能够保护好自己。
“会武功也不行,过些年,等你武功大成的时候,所有恶人见到小盈都会望而生畏的。”
林醉君哪里知道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,竟然会成真,到那时何止是恶人,是个人见到她都害怕。
“知道了,林姐姐,你们可一定要抓到凶手啊!”
林醉君点了点头,这是一定的。
林万引在狱中表现良好,皇帝临时决定来年开春再处决。
长公主是看出来了,如今在华京之中,跟林醉君算得上亲戚的就只有林万引,老皇帝不会真的处死林万引,但也不会放了林万引,除非五石散案的全部涉案人员落网。
林家的财,长公主府和首辅的势都被皇帝运于掌中。
财势之下,可延大明几十年的皇朝帝运。
只是不知道林醉君能不能看破?
长公主轻轻呷了一口太极香茶,眉目舒展,这就是她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喜欢的茶。
“倒是有几分品味。”
李将军全副武装而来,轻飘飘地丢下一句。
“边境有事,出去几个月。”他像是在同上级报备一般。
说罢,便转身离开。
长公主放下茶杯,看了一眼亭外的飞絮,抖了抖袖口上的落雪。红锦瞥军装,拱起的小桥恍若将二人隔却了春秋。
她忽然有些想叫另一个名字了,一个少年时经常唤在嘴边的名字,他不喜,可她爱唤。
“喂,李成辅,你别死在了外头啊。”她慢斯条理地说着。
成辅是李将军的字,也只有淳阳会那么叫他,亦只有她会记得。
李将军鼻头一涩,吞糊地回了一句。
“真是啰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