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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泳思难承其重,失眠了一阵子,每次见他总有半小时用来抱怨。后来,也许是她抱怨得像祥林嫂,女性魅力快被她的怨气冲走,谢琮忽然不提这些事了,还给她送了一首特制的安眠曲。
由钢琴为主旋律,白噪音为背景,时长 45 分钟。钢琴声是谢琮自己弹奏的,而非模拟器输出,琴声随她入眠的程度减弱,到曲目终场时,耳机里只剩下微弱风声。
姜泳思记得他当时的神色,他叹气时肩膀往下耸,像挑夫把担子扔在地上。
“算了,不学也行。”他这样说。
沉浸在解放喜悦里的姜泳思,认为谢琮是绝顶大好人。
他们的关系开始一年后,堂弟考入县城的高中,奶奶久违地上门造访,提一只宰好的土鸡,与姜泳思的父母打商量,希望堂弟能在此借住 3 年。
奶奶说:“你们家又没儿子,房间空着也是空着,小阳住进来多好,还能给你们增点阳气。”
这句话被妈妈转述给姜泳思,她气得火冒三丈,当即订票赶回去。
姜泳思知道,一旦住进去,再想将他请走就很难了,何况那是姐姐出钱造的房子。姜睿琳在生命的最后一年,把房本上的名字改成了姜泳思,这是姐姐留给她的遗产。
她赶回去,看见一楼摆了两个黑色行李箱,奶奶坐在门口眯眼晒太阳,堂弟姜阳阳不知所踪。
“哟,思思回来了。”奶奶没起身,坐在摇椅上轻轻晃,“你弟弟比较喜欢你那间房,有电脑有书桌,不费事儿了。”
姜泳思站着,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动静。
奶奶又说:“你上去收拾一下,你弟弟懒得哦,行李一扔就跑出去玩了。”
姜泳思掀开纱质门帘,带起一阵微风。她紧绷着怒意,干脆利落走到两个行李箱前,一手一个拎起来,簌簌两下砸到院子里。
结果是,他们一家三口吵不过满头白发的奶奶。
这位老太太年纪大了,唇舌功夫愈发深厚,脆弱的身体反而成了她的武器。
老太太往地上一坐便开始哭泣,她用力拍打地面,恨不得让骨头与水泥地一起粉碎。她哭得面红耳赤,哭得声音嘹亮,但她说她快要死了。
与她相比,“恶霸不孝女”姜泳思的哭法属于婉约派。姜泳思不想哭,眼泪不管不顾跑出来,眼泪是示弱,让她看起来输得很狼狈。
父亲宽慰她,“你出去转转,我和奶奶谈。”
姜泳思满怀愧疚离开战场,她知道父母也没什么好办法。
按奶奶的说法,家里只有女儿,但竟然住着安逸的大房子,忍心看家族里唯一的男孩住集体宿舍,多么大逆不道,他们全家都该被戳脊梁骨。
姜泳思背过身去,朝夕阳的方向走。泪水让她失去方向,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模糊的,她的脚步漂浮在眼泪里,磕磕绊绊地在街头流浪。
忽然她的手机响了,姜泳思停住,从口袋里摸手机,看到谢琮来电。
“还没到家吗?乖乖。”谢琮问她。
姜泳思常觉得,人类的声音很巧妙。譬如奶奶骂她“赔钱货”时,声音是匕首。但谢琮喊她“乖乖”,声音像一汪温泉。
“到了。”她努力忍住啜泣,让自己听上去一切如常。
“那就是忙着想别的,忘了和我报平安?”谢琮也一切如常地笑笑。
姜泳思以为瞒过了他的耳朵,第二天下楼,看见两个行李箱重新摆回来,规规矩矩靠着墙角。一把竹条椅上,坐着绝对不会出现的男人——谢琮。
金色光粒在她眼前游动,谢琮像刚洗出的底片,在一片白茫茫里逐渐显影。他循声扭头,看她走下楼梯,勾起嘴角对她说:“睡醒了?真够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