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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日之后。
陆洲晔许是心虚又或是愧疚，又连陪在她身旁整整两日。
直到最后一日，姜莞如剪掉了院中最后一株海棠。
陆洲晔往日眸里的惋惜不再，甚至喜笑颜开同她道：“阿遥如，今日是江明的大婚，本王要去贺他新婚大喜。”
江明，就是陆洲晔常为他打掩护的贴身小厮。
姜莞如紧了紧手中剪刀：“王爷重情重意，去得。”
陆洲晔笑笑，无比真诚道：“江明自幼跟在本王身边，虽为主仆，我却视他为兄弟，自是要去的。”
“我早去早回。”
陆洲晔欢喜地在她颊上落下一吻，便轻快地去了。
凝着他远去背影，姜莞如才发现花枝早被自己剪了个稀碎，残败地落了一地。
正如此刻，她的心也莫名被碾碎般难受。
哪是什么江明大婚呢？
昨日香房之中，赵怜儿跪伏在陆洲晔身前哀求他给一场仪式。
“王爷，十里长街，万人注视之下，在大红轿子里行亲密之事，岂不快哉？”
她未曾料到，陆洲晔真荒唐至此。
姜莞如揩了揩热热的眼角，无碍，总归她是要走的人了。
用过午膳后。
小春非要拉她出门凑热闹：“王妃！江明大婚，居然沿路发喜糖与铜钱，正好今日天气好，咱们也去凑凑热闹！”
说话间，小春眸里盈满了羡慕：“那江明看着木讷，没想到却这么疼媳妇。”
姜莞如拗不过小春，便任她拽着出了门。
十里长街，围观的百姓围堵了西城的道路。
窸窸窣窣，热闹至极。
“昭王府好大的排场，不过是小厮成婚，都这么盛大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？王爷痴情一生只娶一妻，没想到他身边的小厮也这般痴情。若得夫君如此，一生便也值了。”
说话间，便有喜娘过来散糖：“大家都沾沾喜气，一同庆贺这对新人能相守白头！”
姜莞如手里也被塞了满满一把。
她怔看着手里喜糖，视线却渐渐模糊。
这喜糖跟当年她大婚要定的糖，是一样的。
传闻这喜糖是牛郎织女的后人所传，坊间传闻大婚用此糖。5
往后生生世世都能找寻到彼此。
姜莞如大婚本是早早定下了这糖，却不想那年突逢大雨，这米糖无法送到淮河。
也因此，成了她的一桩遗憾。
殊不知在那时冥冥之中已经有了预示。
她剥开黏腻的纸皮，浅浅尝着这米糖，甜入心脾。
却怎样都压不下心里翻涌的苦涩。
就在这时，姜莞如听见一道陌生的机械提示音，旋即眼前骤然出现一张蓝光显示屏——
【脱离程序即将启动，宿主请确认是否脱离？】
姜莞如伸出发僵的手指，试探似地点下确认。
下一秒，机械声随刺耳的警报再次响起——
【脱离程序已正式启动，您只剩最后五个时辰！】
五个时辰，也就是今夜子时。
姜莞如倏地松了口气。
终于要走了。
她噙着笑转头问小春：“成衣铺子将衣服送过来了吗？”
小春喜滋滋吃着糖，囫囵道：“送了的，做得可漂亮了！”
“王妃，这糖真的好好吃，好甜啊”，她望向涌动人群，羡慕道：“这么多人替他们祝福，他们以后定然幸福圆满。”
姜莞如微烫的目光跟着渐渐远去的大红轿子，喜色点点褪尽。
她只希望，明天陆洲晔见到自己的尸体时，还能这般幸福。
姜莞如回到府中时。
下人们正将艳丽的海棠一株一株往里搬。
黄昏铺在海棠花上，美的绚烂。
陆洲晔站在花海的尽头，笑望着冲她招tຊ手：“阿遥如，我将全城的海棠花都为你搬来了，你可欢喜？”
姜莞如沉默着走近。
猛地被陆洲晔揽进怀里：“阿遥如，小春说你把所有海棠都剪断了，也好，去旧迎新。你剪吧，剪掉所有，我亦能再为你寻来千株万株。”
“花海常青，正如你我感情一样。”
姜莞如没有回答，而是闭着眼最后一次感受着陆洲晔的拥抱。
仆从急声打断了这温馨。
他喊：“王爷，江明斗胆请王爷闹闹洞房，为他增添喜气！”
陆洲晔立刻推开了姜莞如。
“阿遥如，本王去去就回。”
话落，他毫不迟疑地转身，抬步正要走。
姜莞如突然伸手拉住了他：“王爷，明日是你的生辰，我在春明楼对面那家铺子为您订了礼物，你回来时记得捎带上。”
闻言，陆洲晔激动搂她入怀：“阿遥如送的，本王定然欢心。放心，本王亲自去取。”
“你一定要记得。”姜莞如轻声道。
那是她定的棺材，明日便要用来给她装殓尸身。
“好，一定！”
陆洲晔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最后两个时辰。
姜莞如召来小春去买她爱吃的甜蜜饯，还要一升米酒。
最后一个时辰。
姜莞如把库房里所有的豆油，浇遍了满院的海棠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点燃了火折子，掷进了花海。
火势微弱渐渐开始蔓延，姜莞如转身朝寝殿走去，换上了金流丝所制的成衣。
流光溢彩，真美啊。
姜莞如望着镜中的自己，泪水滑过眼角，阿娘见到这样美的她，也一定会开心吧。
姜莞如取来信纸，将诀别信连同神仙谷确诊他此生无子的诊断，一同塞入玉枕中。
做完这一切，殿外炙热的烈焰已经四处飞啸。
火舌已经舔近她所在的寝殿。
噼里啪啦乍作声中。
她隐隐听见王府门外，陆洲晔焦急慌乱的嘶喊——
【放开本王，本王要进去救我的阿遥如！哪怕是死，我也要同她在一起！我们说好，生同裘死同穴！】
姜莞如淡淡一笑，纵是下黄泉碧落，她也不愿同他一起了。
她转身朝火海中走去。
黄昏朝霞铺满去路，她一步一步，再未回头。
因为火海尽头，有她的阿娘。
阿娘，我来寻你了。